三人行（52）
开了春，玄烨想着明珠高士奇快回钱塘了，想见他说说话，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，君臣做到了这份儿上。明珠为了保大阿哥一个平安，将手里权利交了出去，四阿哥做得很好，说不上有什么功劳，好歹没甚过错。索额图和徐乾学最近上了折子问安，大概是看明珠高士奇退了下去，他们这帮人又想卷土重来了。
好在胤礽聪慧好学，文武兼备，不仅精通诸子百家经典、历代诗词，而且熟练弓马骑射；如今也能代父君祭祀监国，为君分忧，玄烨老怀欣慰。只是一直以来有密折上书胤礽暴戾不仁，恣行捶挞诸王、贝勒、大臣，以至兵丁“鲜不遭其荼毒”，还有截留蒙古贡品，放纵奶妈的丈夫、内务府总管大臣凌普敲诈勒索属下。这些事儿还要细细查验，是何人背后捣鬼。
玄烨想着朝中这些事情，如今大阿哥归军，明珠致仕，再无可能弄权，三阿哥、四阿哥母族不丰，其他诸皇子尚且年幼，这江山一统，子承父业，必是定局。
玄烨想到这儿，不枉费自己平衡朝堂多年，如今内外皆平，长幼有序，后继有人。甚至惠妃都学乖了，不再想着争储，只是偶尔请安，送些吃食。她长着纳兰家的鹅蛋脸，柳叶眉，肌肤白皙，跟明珠有六七分相像，这几日玄烨宿在她宫里，问她明珠有没有来信。
明珠带着高士奇从运河出发，乘坐官船，虽说玄烨每7天能收到二人的起居录，想着这二人携手江南，恐再难回来，终究是有些不平意。
自从太皇太后和皇后故去，这阖宫上下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了。儿子们慢慢长大，从前的官员如今落罪的落罪，致仕的致仕。玄烨偶尔回首看去，竟觉得无比萧瑟。
终究他有了几分皇帝样子，成了一个孤家寡人。
明珠和高士奇从水路下江南，开春的天气还有几分寒意，好在运河宽阔流畅，不出半个月就能回钱塘了。
“江村，回家去想做点什么？” 明珠看着江村离开京城，意兴阑珊。
“我也不知道，我想买个园子，你跟我拾掇拾掇。” 高士奇心里想着玄烨，还有三个特殊的夜晚。如果说他和明珠心里没有玄烨，那的确是自欺欺人。可是有些事儿过犹不及，终成痛。
“好啊……别想太多了，离了京，过几天潇洒日子。” 明珠握着高士奇的手站在甲板上。
剪不断。理还乱。是离愁，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。
“明珠，为了我离开京城，离开皇上，你舍得吗？你陪了他近30年，看着他从懵懂孩童到少年天子，又到一代文治武功的韬略帝王。我不相信你对他不动心地。何况有些事儿，本就不能说得清楚。” 高士奇以前不敢问明珠，同样是经历了这一切，明珠看着比他平静安稳得多，不知道这内里的安稳，是真的平静，还是因为哀莫大于心死，难起波澜了。
“逆风如解意，容易莫摧残。从朝政来讲，皇上平衡朝堂，削藩收地，治理黄河，知人善任都没有错。从你我个人荣辱，家族兴衰，结党营私，收受贿赂，似乎也不错。如果把权利算计和情意掺杂在一块儿，你说这里头的事儿还说得清吗？” 明珠如今年逾 50，于高士奇，他真心欣赏，于孩子们，他真心疼爱，于皇帝，他真心效忠。于他自己，他俯仰无愧。
“说到底，我拿不起，也放不下。下了狠心算计，还是不够狠心。”
“江村啊，我们和皇上注定是先君臣，后知己，你说他当初怎么想得？竟然能出这昏招儿？” 明珠实在是想不通，往常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，冒天下之大不韪，也要囚禁高士奇。
“现在的皇上，就是一尊真神，别说囚禁我一个休致回籍的六品小官儿，索相如今不也在家里自省呢？”
“剪不断，理还乱。是离愁啊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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